苗青青眼里含著淚,哀哀地望著他,說:“老齊,你這個人哪。怎么就是個
木頭疙瘩呢?怎么就……我看你這個教授白當了!”
齊康民說:“我這個人,我這個人怎么了?我教授怎么白當了?”
苗青青說:“你什么狗屁教授?還商學院教授?連起碼的人情世故都不懂,
你教的什么(獸)授——野獸?”
齊康民不服:“我要真是個野獸,你就……”
不料,苗青青卻兩眼放光,很突兀地說:“——試試?!不定誰怕誰呢。”
這么一來,反道把齊康民鎮住了,忙改口說:“我告訴你,我,我只要上課,
學生到的是最齊的……”
苗青青說:“我看女學生不會聽你的課……”
齊康民說:“錯。怎么不會……”
他剛要往下說,可苗青青卻突然站起身來,嘆一聲,默默地說:“走了。”
爾后,再沒說一個字,噔噔噔下樓去了。等齊康民追出來時,一溜兒煙,那
車已開走了。齊康民站在那里,搖搖頭,心說這女人,一出一出的,什么意思?
過了幾天,當齊康民又跑去給江雪送書時,忍不住把苗青青來找他的事告訴
了江雪。江雪看著他,冷冷地、用十分鄙視的口吻說:“你招惹她干什么,一個
爛貨!”
齊康民一愣,說:“你怎么這樣說話?”
江雪說:“我就這樣。”
十三章
一
陶小桃第三次被通報批評,引起了全商場的注意。
人們都知道這事是由包子引起的,是包子先告的惡狀。于是人們都不再理包
子了,看她時眼里刺刺的,全是鄙夷。包子慌了,就四下去解釋,說不關她的事,
狀是馬女人告的。那個萬人騎的女人最不是東西!干脆馬也不讓她當了,讓她下
輩子脫生到貴州當驢!貴州山多,讓她當個歪嘴驢!傳出去后,馬女人也慌了,
送盒飯時就對人說,她從來沒說過陶經理一句壞話。誰都知道那是個好人,見人
一面笑,從未對人發過脾氣。她要是說人家半句壞話,就用電鉆鉆她的嘴!用絞
肉機絞她的腸子!爾后再跺成餡兒包成包子喂狗!
可是,人們盡管私下里同情小陶,公開場合卻都一聲不吭。不知為什么,她
們都害怕江雪,見了她就象老鼠見了貓一樣,一個個溜溜的。
而此時此刻,江雪與陶小桃的對峙,已經到了白熱化程度。從表面上看,兩
人的隔閡,是因為工作上的事……可只有她們兩人明白,她們之間的矛盾,是心
理上的。
那天,在公開的場合,她們一沒有吵架,二沒有惡語相向,陶小桃在受批評
的時候,一句話都沒有說……可她的“心”始終是昂著的。散會時,江雪走到她
的面前,說:“你不要有什么想法,我是對事不對人。”小陶也默默地回了一句
:“我沒有想法。”
可是,兩人的眼睛里,都是有話的。
江雪說:老同學,你們壓了我多年,我也該喘口氣了吧?
陶小桃說:不就是一個副總么?不要逼人太甚。
江雪說:我知道有人給你送花……
陶小桃說:有些事,我也是知道的……
江雪說:你知道什么?知道又如何?
陶小桃說:做人,是有一條線的。
江雪說:是有一條線,那要看‘線’在誰手里……
會后,江雪再沒有提起,好象這事已經過去了。可商場的人都知道,事情并
沒有過去,她們都替小陶捏了一把汗。
這一段,任秋風一直忙股份制改造的事。首先,他得到了上級領導的大力支
持;金融部門和一些企業也都看好“金色陽光”;再就是商場內部的職工,由職
工又波及到了普通老百姓,一撥一撥捧著票子前來入股……這里邊各行各業的人
都有,其中還有那個中獎的胡躍進。所以,這些日子任秋風是一天忙到晚,什么
都顧不上了。凡是業務上的事,統統交給了江雪。
過了幾天,當人們都覺得風平浪靜之后,江雪才讓人把那份“通報”打出來,
拿著上樓來了。她進了任秋風的辦公室,把那份“通報”遞給他,說:“你看怎
么辦?”
任秋風不解,說:“什么怎么辦?”
江雪揚了揚下巴:“你看看。”
任秋風看了,竟不以為然,說:“不就是盒飯么。也不是什么大事,批評一
下算了。”
江雪說:“這事不那么簡單。我原來也是這么想的,批評一下,算了。可她
有前科。”
任秋風不明白,怔怔地望著她,說:“啥,前科?”
江雪笑著說:“你定的制度。大會上宣布的。怎么忘了?還說是準軍事化管
理,鐵的紀律,天王老子也不行。”
任秋風說:“是啊,這話我說過。怎么了?”
江雪說:“問題是,通報批評,她已有過兩次了。第一次,是她連續遲到。
第二次,是她把總經理、你的名字都印錯了。這是第三次……按制度,是要
除名的。“
任秋風嘴張大了,驚訝地望著她:“你是說——小陶?!”
江雪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任秋風撓撓頭,想都沒想,說:“鬧了半天,是小陶?小陶另當別論。她,
受過三次批評?我怎么不記得了?”
江雪看著他,說:“所以,這事我讓你定。”
任秋風咂咂嘴說:“這個這個、小陶呀,還是另當別論吧。她是給商場做過
貢獻的。職工培訓,是她一手抓的。對外宣傳,也做的很好。你說呢?”在不知
不覺中,任秋風用了商量的口氣,這也是過去沒有過的。
江雪說:“你也不用跟我說,我們是老同學,一塊來的。我還能不知道?問
題是,怎么處理?”
任秋風象是不明白似地問:“處理什么?”
江雪說:“制度在哪兒卡著,全商場的職工都看著呢。你說怎么辦?”
任秋風說:“是啊是啊,這個事,挺難辦。職工有什么反映?”
江雪說:“你沒看那眼,都貓貓的,盯著呢。”
任秋風大手一揮,說:“貓什么貓?制度?制度不是人定的么。”
江雪尖銳地說:“為一個人,去修改制度?這合適么?”
任秋風想想,很為難地說:“是啊是啊,這顯然不合適。”說著,他撓撓頭,
又說,“不過,小陶是個人才,咱目前又是用人之機,我看還是想個什么辦法,
變通一下。”
江雪說:“我也在想這事。不過,制度既然定了,如果都不遵守,這以后,
商場就沒法管理了。”
江雪說的句句是理,句句都刀在了要害處。這就象是一把尺子,量著量著竟
量到自己頭上來了。任秋風象是被什么夾住了似的,覺得自己很被動,試圖想改
變這種局面,可他找不到下嘴的地方。終于,他說:“你跟小陶沒什么矛盾吧?”
江雪眼里立時布滿了螞蟻……片刻,她說:“看你這話說的。沒有。我跟她
有什么矛盾?從來沒有。”